或疑人參補氣血之虛,虛則用人參可矣,何必問其癥,而先生多論若此,恐世人心疑,反不敢用人參矣。曰:用人參不可無識,而識生于膽之中。故必講明其功過,使功過既明,膽識并到,自然隨癥用參,無先后之背繆,無多寡之參差,無遲速之舛錯,既收其功,而又絕其害矣。吾猶恐言之少,無以助人之膽識,而子反以論多為慮乎。 或問人參陽藥,何以陰分之病用之往往成功?先生謂陰非陽不生是矣,然而世人執此以治陰虛之病,有時而火愈旺,豈非陰虛不宜用參之明徵乎?古人云:肺熱還傷肺。似乎言參之能助肺火也。夫人參何能助火哉,人參但能助陽氣耳。陰陽雖分氣血,其實氣中亦分陰陽也。陰氣必得陽氣而始生,陽氣必得陰氣而始化,陰陽之相根,原在氣之中也。人參助養氣者十之七,助陰氣者十之三。于補陰藥中,少用人參以生陽氣,則陽生而陰愈旺;倘補陰藥中,多用人參以生陽氣,則陽生而陰愈虧。故用參補陰,斷宜少用,而非絕不可用也。 或問先生闡發各病用人參之義,既詳且盡,而獨于傷寒癥中略而不言,豈傷寒果不可以用參乎?不知傷寒虛癥,必須用參,而壞癥尤宜用參也。虛癥如傷寒脈浮緊,遍身疼痛,自宜用麻黃湯矣,但其人尺脈遲而無力者,又不可輕汗,以榮中之氣血虧少故耳。氣血虧少,不勝發汗,必須仍用麻黃湯而多加人參以補之,使元氣充足,能生氣血于無何有之鄉,庶乎可矣。倘少用人參而多加麻黃,則元氣既虛,力難勝任,亦取敗之道也。 或問傷寒臟結,亦可用人參以救之乎?夫臟結之病,乃陰虛而感陰邪,原是死癥,非人參可救。然舍人參又無他藥可救也。蓋人參能通達上下,回原陽之絕,返丹田之陰,雖不能盡人而救其必生,亦可于死中而療其不死也。 或問傷寒煩躁,亦可用人參乎?夫煩躁不同,有下后而煩躁者,有不下而煩躁者。不下而煩躁者,乃邪感而作祟,斷不可用人參。若下后而煩躁,乃陰陽虛極,不能養心與膻中也,必須用人參矣。但其中陰虛陽虛之不同,必須分別。陰虛者,宜于補陰之中少用人參以補陰;陽虛者,宜于補陽之中多用人參以補陽。而陰虛陽虛何以辯之。陰虛者,夜重而日輕;陽虛者,日重而夜輕也。 或問陽明病譫語而發潮熱,脈滑而疾,明是邪有余也,用承氣湯不大便,而脈反變為微澀而弱,非邪感而津液干乎?欲攻邪而正氣益虛,欲補正而邪又未散,此際亦可用人參乎?嗟乎。舍人參又何以奪命哉,惟是用參不敢據為必生耳。法當用人參一兩,大黃一錢,同煎治之。得大便而氣不脫者即生,否則未可信其不死。 或問先生謂傷寒壞癥,尤宜用參,不識何以用之?夫壞癥者,不宜汗而汗之,不宜吐而吐之,不宜下而下之也,三者皆損傷胃氣。救胃氣之損傷,非人參又何以奏功乎。故不宜汗而汗之,必用人參而汗始收;不宜吐而吐之,必用人參而吐始安;不宜下而下之,必用人參而下始止也。用人參則危可變安,死可變生。然不多加分兩,則功力有限,亦未必汗吐下之可皆救也。 或問傷寒傳經,入少陰,脈微細欲絕,汗出不煩,上吐而下又利,不治之癥也,亦可用人參以救之乎?夫舍人參又何以救之哉。但須加入理中湯內,急固其腎中之陽,否則真陽擾亂,頃刻奔散,單恃人參,亦無益矣。 或問傷寒下利,每日十余次,下多亡陰,宜脈之虛矣,今不虛而反實,亦可用人參補其虛乎?夫下利既多,脈不現虛而反現實,非脈之正氣實,乃脈之邪氣實也。邪實似乎不可補正,殊不知正虛而益見邪盛,不亟補正,則邪盛而正必脫矣。論此癥,亦死癥也。于死中求生,舍人參實無別藥。雖然,徒用人參而不用分消水邪之味佐之,則人參亦不能建非常之功。宜用人參一二兩,加茯苓五六錢同服,庶正氣不脫,而水邪可止也。 呂道人總批曰:今人不比古人之強壯,無病之時,尚不可缺人參以補氣,況抱病之時,消爍真氣乎。是人參非惟宜用,實宜多用也。但不知人參之功用,冒昧用之,而不中肯綮,往往不得參之益,反得參之損。此陳子遠公憫之,欲辨明人參功用以告世,著人參,因著《本草》也。余讀之而驚其奇,逐條評之,有贊嘆而無褒貶。因其所論,折衷于正,非一偏之辭也。況《本草》何書,一言之誤,流害萬世,可阿其所好乎。道人實心醉此書,又總評之如此。 《本草分經》:甘、溫,微苦。大補肺中元氣,其性主氣。凡臟腑之有氣者能補之。生陰血,亦瀉虛火。凡服參不投者,服山楂可解,一補氣一破氣也。 修條,力甚薄而其性橫行。手臂指臂無力者服之有效。 參須,與修條相同,其力尤薄。 參蘆,能涌吐,痰涎虛者用之以代瓜蒂,然亦能補氣,未見其盡吐也。 《本草思辨錄》:一物而毀譽交集者,惟人參為最。好補之家多譽,好攻之家多毀,其譽者復有補陰補陽之各執,而不知皆非也。徐洄溪、鄒潤安,則能得是物之性用矣。徐氏云:人參得天地精英純粹之氣,補氣而無剛燥之病,又能入于陰分。鄒氏云:凡物之陰者,喜高燥而惡卑濕;物之陽者,惡明爽而喜陰翳。人參不生原隰污下而生山谷,是其體陰;乃偏生于樹下而不喜風日,是為陰中之陽。人身五臟之氣,以轉輸變化為陽,藏而不泄為陰。人參兼變化藏守之用,且其色黃味甘氣涼質潤,合乎中土脾臟之德。所由入后天而培先天也。至論病之何以需參,參之何以愈病,則二家猶未得其當。而陶隱居功同甘草之說為有見矣。蓋甘草者,春苗夏葉秋花冬實,得四氣之全。而色黃味甘,迥出他黃與甘之上,故能不偏陽不偏陰,居中宮而通經脈和眾脈,與人參有相似之處。竊謂得此一言,可以測參之全量。雖然,病之非參不治者,詎能代以甘草?甘草自甘草,人參自人參。欲知人參之真,非取仲圣方融會而詳辨之,庸有冀乎? 少陽為三陽之樞,少陰為三陰之樞。凡言樞者,皆一經中有陰有陽,入則為陰,出則為陽,猶樞機之轉移。少陰水臟而寓君火,固陰陽兼具矣。少陽似有陽無陰,然藏于肝葉,是一陽初生而尚不離乎陰,故二經相感極易。肝病有熱即俠膽火,膽病有寒即挾肝風。肝氣之上逆即膽,膽氣之下降即肝。往來寒熱雖少陽病,卻非全不涉肝,以陽之稚,不能竟遠乎陰,而有出入相爭之象也。爭則宜解宜和,人知小柴胡湯為少陽和解之劑,不知柴芩專解邪,參乃所以和之。病兼陰陽,何以解之第有寒藥?蓋此固少陽勢重,退少陽則厥陰自靖,且有人參調停其間,何患寒熱之不止。參為少陽藥有鑿鑿可據者,瀉心湯心煩無參,而脅下有水氣則用之。胸痹諸方無參,而脅下逆搶心則用之。即小柴胡湯有加減法,而獨于嘔于渴于脅下痞硬不去參,此可知人參為和少陰之專藥矣。 (責任編輯:Doctor001) |